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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丨张璞:北乡的山与猎户|天天百事通

时间:2023-05-10 15:48:39    来源:红网    

北乡的山与猎户

文/张璞


(资料图片)

祖上从江西西迁入浏,翻过高耸的连云山脉抵达北麓散播。张姓与周罗熊戴刘袁李武等家族,在捞刀河的三条主要水源河畔依山傍水,择地聚居,生活习俗和语言特征鲜明,保留着浓厚的江西移民色彩,在浏阳地域被称作北乡或上北乡人。北乡世代居住地以丘陵地貌为主,主要的粮食蔬菜来源于河谷冲积的塅田和山冲小梯田为主。近年的土地整改项目取直平整了一些田地,但是千百年的地形地貌基本没有改变,子子孙孙在这山水间繁衍生息,倒是有几分自在桃源气象。

北乡把住在山上的村民叫作“大山里人”,住在山外塅里的则叫作“塅里人”。随着时间的变迁,山里人越来越少了,基本都外迁到生活方便、田宽地阔的山下小镇周边。俗话说“近水识鱼性,近山识鸟音”,既然是山区移民,又近山而居。自然离不开山,靠山吃山,爱这山里一草一木,爱讲山里的故事。山里山外的人对连绵起伏的连云山,还是很熟悉的。

山外在没有普及煤和燃气的时代,生产队分的灌木和松木硬柴量很小,烧水做饭主要是烧稻草。所以山外的人在农闲时节都要进山去捡硬柴、买树,硬柴主要是山里的枯树和林场伐木留下的树尾子,一般供自家用,也有人卖掉补贴家用。买树主要是为打几件家具,或者翻盖房子用作大梁檩子或楼板梁。青壮男劳力们一大清早带上简单的中餐,推着独轮车,吆三喝四结伴进山,二十里左右路程,傍晚时分会看到推柴背树的队伍沿着乡间小道陆续回村。所以村里上年纪的人,都能叫出每个山头坡谷的名字,例如枫林、老阳、七峒、佛岭、文家屋场、老庵坪等等。能不能进山捡柴背树似乎成了村里男人的成人礼。中学时候跟着进过山,上山下坡来回几十里,别说推车背树,空手走一趟都很是吃力。

但说起熟悉这大山的,莫过于过去烧炭的、采药的和打猎的,因为烧炭需要每年换山头砍木头,采药和打猎需要满山搜索追跑。在出台禁枪令、禁食野味以前,山里和山外的猎户还是不少的。猎人猎枪猎狗的存在,一方面是为了居家防卫,一方面也是肉类物资缺乏的有效补充,山里人都好一口野味。连云山的自然生态一直保护得不错,各种飞禽走兽出没其中,野鸡野兔、野猪麂子很常见,几十年前豹子、老虎也是有的。小时后听说过老虎叼猪跳崖过河的故事,老虎作为山中之王确实很有威慑力,它进村的那一夜所有的狗都躲进屋里,不敢吠叫。据老猎户说,狗如果真是在山里闻到了虎豹等猛兽的骚味,就连平日凶猛善战的猎狗也会缠着猎人的脚,哼哼唧唧,趑趄不前。

猎户们进山出山是很有讲究的,出发尽量早,黑天才回村。一来扛着猎枪、带着一串猎狗、背着血乎乎的猎物那架势别吓着孩子们,二来呢可以减少与村民的问答,每个猎人都有自己多年摸索出的路径和区域,不想外人知道。打猎回来收获多怕人议论眼红,当了“空军”难免遭嘲笑。之所以要摸黑出门,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要赶在山里灌木竹草露水干之前进山。很多动物喜欢清早觅食,穿行过程中就会留下气味和毛羽,会摇落树木竹草的露水,会在露水湿润的泥土地上留下新鲜的脚爪印。夜间觅食的动物,大清早就会回到藏身之所,回窝的路上会留下新鲜的尿液和粪便。这些都是猎人和猎狗寻找猎物时不会轻易放过的蛛丝马迹,经验丰富的老猎人可以根据这些细节和打前阵的猎狗们不同的反应信号,判断出周围猎物的种类、数量和距离。

一旦发现猎物身影踪迹,猎人会抓紧装药上子(铁砂、引发火子),随着狗子们悄悄摸过去。过去的猎人使用的都是火药枪(鸟铳),浏阳是烟花鞭炮之乡,从来就不难买到火药。枪基本上也是自己造的,从前用的大都是铸铁枪管,后来有了现代车床加工的枪管。传统猎枪枪身笨重较长,不方便携带,打一枪要等枪管凉了才能二次装填。所以能不能一次命中,很考验猎人的水平。优点是传统火药枪威力也不小,发射的是铁砂弹,具有一定的杀伤面,只要在射程内,命中率还是不低。当然,谁能搞到一把直接上子弹的猎枪(单双管),那是被大家伙很羡慕的。

打法各种各样,比如打山鸡就得躲着打,猎人们要借助树木尽量靠近,有时会用树枝杂草简单制作一个可移动遮挡。但村里也有专门打飞行的高手,就是发现山鸡后,会大叫一声或者扔块石头,待山鸡起飞再开枪。比如表兄春晖,他当过几年兵,有一双鹰一样的眼睛,他说打飞行靠手感,可以减少树木对视线和铁砂子弹的阻扰。如果是打野猪等大货,就得更小心。野猪喜欢群体行动,哪个岗坡有猪群经过,一个晚上可以将一片红薯地、玉米地、竹林(冬笋春笋)像犁田一样翻一遍糟蹋完,片甲不留。成年野猪都长着长长的獠牙,而且大长嘴的力量非常厉害,小些的树木竹子可以一口断,所以才有俗话“三百斤野猪嘴巴最厉害”。野猪有一个追烟的习性,就是野猪在中枪受惊后,会逆着硝烟朝人和狗所在方向做反抗,没有中枪的野猪也会群起攻击。千万不要怀疑野猪的短跑速度,在丛林中你跑不过它,所以就得事先找好藏身之地。野猪有相对固定行动路线,猎人们可在它们的必经之地挖个藏身的坑,用竹木伪装盖着,只留观察和伸出猎枪的小洞,开枪后迅速隐藏。要不就在野猪经过的地方搭个简陋的树屋以藏身,开枪后飞身上树或者直接树上开火。仓促间开火是有血的教训的,可能留下断个手臂、废条腿,甚至可能把命都搭上,至于猎狗受伤丧命也是常有的事。

因为野猪的成群活动和凶猛的习性,一旦发现猪群出没,猎人们会组织集体行动,叫做倒猪。猎人们说下雪天是最好的倒猪时节,一是猪会出来找吃的留下脚印好追踪,二是冬天的猪肥逃跑速度会减慢。年轻时跟随村里的猎户上山赶过一次野猪。那是一个山上还有积雪的冬日,我们三人三枪五狗,循着猪群踪迹在密林里上下艰难穿行。很遗憾忙乎了一天一夜,没开一枪,最后人疲狗乏,只好放弃返回了。过了两天,老母亲来电话说,同去的猎户送来一腿野猪肉。原来他们休整了一天,再次相约进山,继续追踪那群猪还是追上了,倒了一大一小两头猪。山里老猎户有个传统,就是打到大货,同行的都会分一份,我是无功受禄了。进山打猎需要身手矫健、腿脚功夫和反应耐力,估计两位老兄为照顾文弱书生,并没有尽全力追踪,如此看来我是拖了后腿的。后来碰面聊起这事,还说如果有双管猎枪(依法上缴了),至少可以多打一只,他们的火枪麻烦耽误时机,可惜我回城了。其实我知道猎人们也是说说,他们有他们的老规矩,是不会焚林而猎、赶尽杀绝的,叫留种。

说起大山里追野猪,其实山里还有一个很有特色的捕猎方式,不用装网下圈套更不用响枪,那就是装趟。猎户们会选择一个人迹罕至、坡度稍高、两侧有陡坎的山坡,从上到下清理出一丈多宽的空地。然后就地取材,用木头打些桩子,横着搭起架子。再砍些大点的竹子,去掉竹梢枝节,一分为二或一分为三劈开,用钉子将竹片固定到木桩上,形成一个大U形竹槽。在竹槽底部开挖一个一丈见方上小下大的深坑,垫上些树枝杂草,完成这些工作“趟”就差不多大功告成。

山里的野物是很机灵很谨慎的,自然不会傻乎乎地往竹趟上闯,接下来的工作就是需要准备诱饵。需在顶部紧挨着趟口开辟出一小块地,种些玉米、红薯、土豆之类作诱饵,兔子、野山羊、野猪们可都爱吃这些。当然需要一些时日,经常去补种些作物,帮助猎物们逐渐形成固定的觅食习惯。经常性往趟口边沿也抛洒一些红薯藤、山下种的各种过季蔬菜,抛洒距离需慢慢向趟口下面延伸,像是跳起来就可摘到的桃子。等到哪天地里没了吃的,尤其是天寒地冻的季节,挨饿贪吃的野物就会将目光投向趟口,“鸟为食亡”,一旦踏上趟口的半竹片,猪羊的角质蹄子踩到长满青苔的竹子上,就像坐一次长长的滑滑梯,嗖的一声就掉入深坑。猎户们隔三差五会去巡查深坑是否有猎物,有时还会往坑底扔些吃的,一是防止落入陷阱的动物被饿死,二是如果猎物尚小,可以就地养着,装了趟口的猎户基本不缺野货。当然装趟口尽管偏僻隐蔽,但也需做些安全防范工作,一般会在趟口上下挂个警示牌子,或者系上根绳子拦着。

封山育林以后,竹木繁茂、青山绿水更美了。禁枪禁猎、禁食野味山里再听不到枪声,野生动植物种群都在逐步恢复。经常可看到野鸡拖着漂亮的尾羽从这座山飞向另一座山,据说偶尔可见到大小野猪成群结队在山路上大摇大摆散步。大山里搞起了漂流、徒步、民宿等旅游项目,老猎户受邀请成为徒步穿越团队的专业导游,他们熟悉山里的每一个角落,有一肚子关于大山的传说有趣的故事,这些恰恰都是城里年轻人喜欢的。春晖哥上了年纪,早没了打猎的家伙什,但依旧养着两条猎狗,还经常领着猎狗进山里转转,说是让它们嗅嗅骚、熟悉一下林子,偶尔也能追逮只野兔回。我想恐怕是他自己惦记着这大山的味道,想听听山鸡和竹鸡的叫唤,毕竟在这片深爱着的大山里转了几十年。

张璞,笔名“共相疏”,湖南浏阳人,先后供职国防科技大学、长沙市教育局,爱好行走江湖、读书藏书、习文做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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